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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行黄沙道 181

玉萤篱:

元凌回了府,接着李胜儿便来报,魏月娥来了。


“叫过来罢。”元凌也不换衣裳了,直去了书房。


不过一阵,外间便有风铃轻轻的响动,接着有人叩门。


“进来罢。”


魏月娥听着吩咐,推门进来行礼。


“殿下。”


“难得你亲自过来一趟。”元凌叫她坐了,外间有小仆奉上茶来,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。


“早上过来,李总管说您进宫了。卑下想着这时候您要不回,便明日再过来的。”魏月娥微微欠了欠身子。


她一早便见到殿下令牌,知道是有急事,不敢怠慢便过来,不想殿下出门了,便这时再来听候吩咐。


“沈王从灵州回来,带了一名女子回来。”元凌沉吟着问道,“我原以为不过是个侍妾,而今看来竟然不是?”


“那女子现在被沈王放在牧原堂中。”魏月娥答道,“卑下倒是听说过,说是原就是牧原堂长老的大弟子,灵州时候襄助沈王有功,沈王属意,便带来了天都。”


“是个什么意思?”元凌问道。


“大长老而今和几位长老的意见不合。”魏月娥道,“仿佛大长老对殿下有些不满。”


“我对他也不大满,倒是巧了。”元凌一笑,道:“我还没嫌弃他,他倒先嫌弃我了。”


魏月娥叫他说的一笑,道:“大长老嫌弃殿下太软弱,说是无帝王杀伐果断之意。而且殿下


久不入朝,长老们怀疑……”


“嗯?”


“大长老的意思,许是殿下的心不在朝堂上。若是殿下不愿入世,那社里便只能另择他人。”魏月娥迟疑了一下,道:“社中有些叫大长老说服的,而且也有人说,殿下的路数,不像是阳支一脉,怕不是叫殿下给骗了。”


“所以南征之后,你们社里没来联络我,也是有这个意思?”


“是。”魏月娥点头,“南征这么大的功劳,天帝那头给的权势殿下不要,连祁王和魏王您还要求情,大长老说,您的性子,不大合适。”


元凌笑了。


“还有,”魏月娥道,“大长老不知从何处来的消息,只说殿下从小就是这么优柔寡断的性子,当不起重任来。”


当真是瞎了眼了,他们战场上被称为“恶鬼”的殿下,草原上提起名字可止小儿啼的殿下,竟叫人说优柔寡断。


“你们社里,信了?”


“有些人信了。”


元凌摸了摸下巴,有些玩味地笑了。


“只凭那个谢蹊一个人,对着我的战功,说服不了人。”他道,“什么人能叫他这么有底气,还能叫人信服?”


魏月娥怔然。


“那灵州的女子,整个乌衣社的主意,还是谢蹊的主意?”


“是大长老的意思,也是乌衣社的意思。”魏月娥道,“大长老昨日亲自来找我,叫我注意着殿下平日里看什么书。若能够,往殿下书房里的时候尽量看看书案上。”


她遵从元凌的意思,一直卧底在乌衣社中。因着她是元凌身边的近侍,又是当初李琪的大弟子,颇得社中长老心意,社中事多数都让她知晓。魏月娥便将消息往来告知元凌,元凌用她也一直小心,各方的掩饰。


譬如那醉舞坊地宫一事,便叫元凌以一窝老鼠和猫掩住了他如何得知地宫走向。也亏得他自来以剑走偏锋著称,不然以常人,谁会信只以塞下去的老鼠和猫能找得到地宫的出口,还偏巧能赶在火药点着之前进去将人都捉住呢?


元凌迟疑了一下,问道:“你们社里头,旁人可还能进了我的书房?”


魏月娥道:“大长老再三的叮嘱,该是没有旁人能进来。”


元凌点了点头,便又问道:“灵州那女子的用处,便是为了社里和老八联系方便?”


“不是。”魏月娥道,“乃是沈王与社里结盟的凭证。”


“凭证?”元凌道,“就凭一个侍妾?”


“不是侍妾。”魏月娥道,“这个卑下倒是才听说,因为牧原堂里头女子也多,这些日子忙碌起来,说是备嫁。”


“备嫁?”元凌吃了一惊,“老八是明媒正娶?”


“是。”


元凌点了点头。


这便是他叫魏月娥来的原因。


老六那头从靳府里得来的消息,也是老八要娶一名寒门女子为正妃。


靳家正经的二等门第,要是旁的也就算了,寒门要压一头,只怕靳家为了自家脸面也是不许的。


所以老八,正准备着因灵州赈灾事,为那女子向父皇请封。


牧原堂乃是褴衫宗的药堂,老八哪怕是打算着投父皇所好,拉拢寒门,也不用做到这样。


一头连着寒门,一头还想要世家。


老八这作死的路子,可是真跑的飞快。


也不想想,位子就那么多,你想起用寒门,世家的势力就得挤压。你想用世家,寒门便不满。


“殿下。”魏月娥想起自己今日得到的消息,又禀道,“这几日说又有一位原在外头的长老来天都,为着一件大事。”


“什么事?”元凌皱眉。


“这个卑下却不知。”魏月娥摇头,“只说事关重大,不敢露了风声出来。具体只有几位长老知道。”


“也不用急切去打听,”元凌嘱咐道,“免得露了马脚。”


“卑下晓得。”


 


元湦从大营刚回来,便接到了消息。


靳慧眼看着他刚进了院子又叫人叫走,最后也只得叹了一声。


“姑娘……”贴身的丫鬟悄悄叫人都下去了,这才上前来。


“没事儿。”靳慧慢慢站起来,将头上的五凤攒珠钗取下来,“去叫厨下把那盅燕窝给殿下送过去。你与我去看看谌儿。”


原想今日与殿下能说上一说,然而他这样的忙碌,也只得罢了。


元湦拿着条子看完,接着便扔进香炉里头。


“去请先生过来。”元湦深吸了一口气,拉开门吩咐。


“是。”外头伺候的小厮飞也似的跑走了。


元湦回头在书房里转了两圈,终于慢慢坐下。


他看着自己的手。


手在抖。


今日他回来的时候原是高高兴兴的。


城南大营到他的手里已经足有半年,原也麻烦,可总有人想要出头不是?他也知道军中事和朝中不同。没得亲信和真本事,镇不住这些油子。元凌是什么人?之前掌管城南的高军又是什么人?最后能叫他捡漏出来,既有些本事,有些人脉,还能和元凌高军不对付的,能有几个?


然而到底还是有,还是到了他手里。


那两个,一名张旺,一名孟贝,原都在元凌的手下,一样的跟着从金川到南梁,只是和元凌的手下人有过节,一直不得重用提拔,等到他来了,张旺先凑过来,后来便拉来了孟贝。


等到校场上试了,他也不得不赞叹,到底是老四手底下调教出来的,这两个在老四一系里的确不出挑,可要放在旁的军中,已经是拔尖的拔尖儿了。


和这两个一比,他带去的几个,仿佛草包一样。


这两人倒也明白,鞍前马后的拼命,老四一系倒是出乎他的意料。他是以为按着常理,这些人必然是难缠的,倒不曾想,一个个的和老四一样,捏扁搓圆的多数都不做声由着他弄,更有孟贝金川一同出来的一些亲信们打底,到底叫他在城南像模像样了。


更叫人高兴的,他在城南这半年,老四在天都里头半点动静也没有,一样不理朝中事,父皇又病着不见好,他不是床前侍疾,便是往外头市上去,明知道老大的太子只差了一步,却半点动作都没有。


也不知道是笃定了是他,还是一贯的不往上头凑。


而今他是知道了。


他羡慕不来,人家老四,父皇给他把路铺的平平的,还怕他走着硌了脚。


元湦重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。


他的手还在抖。


“殿下。”谢蹊进来行礼。


他早就睡下了,又被叫起来,来的匆忙,发髻还有些歪了。


“刚得的消息,”元湦叫他坐了,“父皇叫了钦天监和太常寺去议事。”


“陛下……”谢蹊道。


“合老四的八字,查黄道吉日。”元湦深吸了一口气,“父皇,要立老四。”


谢蹊不语。


他也是今日晚间得到的消息。


然而这消息,是再不能由他来告诉沈王的。


“立了老四,依着父皇对他的性子,再不可能废了。”元湦道。


“那而今的太子,可还没废。”谢蹊道。


“你放心。”元湦冷笑一声,“凭着老大对老四的巴结,这会儿只要父皇一个眼神,明日老大就能在宗庙跪叩请父皇收回太子之位。反正他的位子也保不住了,还不如扒着未来的天帝捞点好处呢。”


“那殿下的意思?”谢蹊问道。


元湦看了一眼谢蹊。


“前一阵子,十一开府,凤家的那个不成器的六郎,连张志家的老四,一同去贺的。”他慢慢地道,“我原想着,不过是个偶然,现在看起来,倒是借着小辈们表态了。”


“凤六出名的不成器,叫送去了军中,南征跟着高军,还带了五个人头回来。”谢蹊道,“也难怪凤相偏向宁王。”


“所以,我原想着不过是谢一谢他,你也知道凤衍和张志。”元湦冷笑一声,“显然是早从父皇那里知道了,他两个最得父皇倚重,张志也就罢了,差不多也该退了。凤衍从他爹之后接着叫父皇提拔起来,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。父皇这是,连股肱之臣都给他订好了。”


“可是宁王不在朝,哪里有什么亲信?”谢蹊道,“陛下哪怕这么给他铺路子,也挡不住他没有心腹可用啊。”


“上去了再扶持也晚不了。”元湦想了想,“再者说,父皇眼里他千般的好,父皇可还觉得自己壮实着,哪里用得着一个有羽翼的太子?”


“陛下的病……”谢蹊沉吟着,“宁王立了太子才入朝堂的话,时日尚浅根基不稳,若是没有陛下扶持,怕是他……”


“他有十一。”元湦道。


“十一殿下势力着实有限,哪有殿下在朝堂上?”谢蹊拈了拈胡须,“况且,为皇子可和为储君不同。宁王为皇子时,容得下梁王招揽亲信,宁王若为了太子,可还容得下梁王招揽亲信?”


“你的意思是?”元湦道。


“宜早不宜迟。”谢蹊道,“要么,咱们能挡得住陛下立宁王。要么,趁着宁王根基不稳,咱们……”


他轻轻做了个手势。


“你……”元湦一惊,“可是……”


“实在不行,也是迫不得已。”谢蹊道,“陛下若是还能帮宁王些时日,而今朝中那些臣子必然就会倒向宁王。——此事不能拖。”


“那……如何挡得住宁王?”元湦道,“先生可有妙计?我如今是已经慌了神了。”


“倒是有个法子。”谢蹊沉吟片刻,才慢慢地道。


一个,他已经思量了很久的法子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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